走进《守护家园·文化表情——土风纪述展演》幕后
初春，暖意萌动。
咚咚有力的橡胶鼓声，伴着清脆婉妙的歌声飘出窗外，飘向春风拂过的天空……数日来，一群来自少数民族地区的孩子每天都会在通州一所民办学校的排练厅里排练节目。今晚，他们将登上解放军歌剧院的舞台，向都市里的人们展示自己家乡的歌与舞，还有那充盈其间的鲜活的土地气息。
这场名为“守护家园·文化表情”的原生态文化展演，其实是一次关于“土风计划”的汇报性演出，将持续至本月13日。“土风计划”由知名词作家陈哲于10年前发起并实施，旨在推动民族民间文化的活态传承。
参加此次展演的孩子们，来自哈尼族、纳西族、苗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彝族、沧源佤族、门巴族、壮族、蒙古族、藏族、普米族等十几个少数民族，其中不乏“小少民族”。另外还有来自汉族客家聚居地区选送的节目。
“我们之前做过很多次展演了，不过都是关于某一个地区，或关于某一个民族的，像这样大规模的还是头一次。”陈哲说。而之所以搞这么大“动静”，他说是想引起社会更广泛的关注。“土风计划”实施这么多年来，基本上是靠四方“化缘”，还有陈哲个人的投入。
目前，一些地区诸如云南省，政府相关部门已经对“土风计划”多年来的山村实践，给予了相当程度的支持，还于2010年夏启动了“云南土风计划·文化传承示范村”系列工程，一次性推出了20余个“土风计划”示范村。
不过，陈哲说，这些扶持政策更多是着眼于全局意义上的重视，而“土风计划”面临的最实际的困境是孩子们自身的生存与安置问题。就在来北京前夕，这批孩子中的很多却失学了。原来，在云南省委促成下，“土风计划”同昆明艺术职业学院合作，于2010年成立了“土风教研中心”。陈哲将一批孩子送进了那里的“土风特训班”，食宿费用全由该校承担。不过，原计划三年的双方合作，在经历一年之后便终止了。陈哲说：“我们双方的目标理念有差异吧，他们觉得这个事情盼不到头儿。我很理解他们，毕竟人家也是民办学校，一年自己掏腰包几十万元花在这些孩子们身上，确实有点承受不起。”
“土风特训班”正式解散是在兔年春节前，那些孩子们于是便来到了北京，住在通州这所学校里。该校校长是陈哲的朋友。
排练间歇，七八个身着民族服饰的女孩子凑到了一起，七嘴八舌地讲述她们眼里的陈哲。“肚子饿了，找陈老师！陈老师要求我们每天轮流值班写日志，都有一厚本儿了。他会在上面写批语，不过字太潦草了，我们得一个一个去猜。他说这样我们才能把他的话记得更清楚，他好贼啊！”陈哲不言语，只是嘿嘿地笑。
“这些孩子都是‘土地的孩子’，是我从各个地方‘挖’出来的，这个是在寨子里发现的，这个是从村里的社戏表演上看到的……她们父母都是村寨里能歌善舞的，不过她们从小对这些可不感兴趣。但是参加‘土风计划’学习之后她们的想法变了，越来越喜欢本民族的音乐、舞蹈和乐器了。她们已经从‘要我学’过渡为‘我要学’了。”陈哲指着面前的孩子们说。
陈哲的话旋即引发了孩子们的强烈附和。一个藏族女孩儿大大方方地说：“以前爸爸妈妈总是告诉我，要好好读书，将来有个好文凭，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好归宿。现在他们特别支持我参加‘土风计划’，学习唱歌跳舞，他们也觉得我们自己民族的文化传统如果丢了很可惜。”这时，旁边一个苗族女孩儿插话了：“不过，这次演出完之后，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就只能回到村寨里去了。我们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土风’能有自己的学校，我们还能接着学习。”说完，她看了一眼陈哲。
“我暂时也没想出好办法啊！说实话，我其实真的没有办法给他们保障，他们上学可能有文凭，打工会有钱赚，但是现在呢……等这次展演完再说吧。”陈哲的眉头凝起一丝严肃，陷入了沉默。
此刻，排练厅里，另外一些孩子们唱诵起陈哲写的那首歌《长征告示》：“我们必须准备走大路，也必须准备走小路……我们必须准备走直路，也必须准备走弯路……不管上坡下坡路，在我脚下都是路……”
对话
“我想把我们的‘精神家园’弄好”
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身材瘦高、面容黝黑，扎成辫子的头发间隐隐透出斑白––眼前的陈哲看起来很“艺术”，也很“乡土”。当年凭借《让世界充满爱》、《黄土高坡》、《血染的风采》、《同一首歌》、《一个真实的故事》冷不丁冒出在公众视线之内，不过正当很多人艳羡他作为词作家取得的成就时，他却悄然间一个转身溜掉了。十余年来，他一头扎进全国各地少数民族的村寨，一路行走在蜿蜒崎岖的乡间小路，在采风的同时，将那里的孩子们组织起来，向老一辈学习民间歌舞与乐器。在他眼里，这是一个民族的文化表情，也是一个民族文化血脉的延续和传承。
记者：这么多年坚持走下来，你内心坚守的是怎样一种信念和期待？
陈哲：“土风计划”就是要发掘一批具有发展潜质、能够肩负传承重任的年轻文化传承人。老一辈年龄渐大，很多民间文化传统面临断代。我们应该变“单一保护”为“活化传承”，从娃娃抓起，趁着文化老人们还在世，将民间文化的血管植入到孩子们身上。这些孩子可能只是“文化传承长征”中的一个小分队，但他们应该通过培训成为“特种兵”，来承载本民族民间文化传统的重要信息。我相信只要这一代人学成了，就会50年不变，这就是传承。也许他们唱得、跳得不如老一辈好，但只要他们还在唱，还在跳，那就说明民间文化的基因还在传承。
记者：除了资金和机制的困境，对于“土风计划”的实施，你还担心什么？
陈哲：在这个信仰出现危机、精神家园日渐枯萎的社会，我最怕孩子们心里的方向和意志动摇了。我经常说孩子们是树苗，我们在种树苗。他们的老师们不怕受苦，不怕为他们扛风挡雨，就怕自己亲手种出来的小苗又缩回去了，到头来还是一片荒凉。我们挡不住现代化商业大潮的来袭，既然躲不开，那就冲进去，不过要让孩子们明白如何做自己的主人。如果这样，他们自身就拥有了抗体。他们可以戴太阳镜，可以跳太空步，但当他们站在某个舞台或平台上代表自己民族的文化血脉时，他们的内心应该是富于责任感的。
记者：你希望“土风计划”最终走向什么样的纵深？
陈哲：我希望我们所探索的关于民间文化活态传承的经验模式，能够被政府和社会所采纳，建立起可持续传承和良性发展的机制，比如其中很重要的一项是健康、持续的展演机制，让绚丽的民间文化走出深山。这种展演不回避市场，但不是市场鼓什么掌就往哪儿发展，那不是传承。如果粗暴地丢给市场、丢给转型期的社会，那更是不负责任的。这种展示，应该是由民间文化的根脉来决定，而非由一双双“摘花的手”来决定。
记者：很多人说陈哲很傻，很古怪，放着有头有脸的主流词作家不当，却灰头土脸地扎进乡间野外。
陈哲：这么多年来，我为这件事投入的资金、资源和精力，真的没法计算，估计盖个庄园都富余。就说现在，我如果办个原生态摄影展，出本书，或者出唱片，把我手里的原生态资源包装起来，进行市场营销，也会产生放射性效应。不过，我现在没时间去做那些事情。我觉得这些村寨里的孩子得有人引导，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最朴素的情感因素。另外，我一直坚信，我个人通过“土风计划”在民间文化活态传承方面推进了两公里，那么社会机制可能会推进一寸，而这就是有价值的。我不能说会取得多少成就，但至少少了很多夭折、糟蹋和浪费。
记者：有人说陈哲在搭建自己的乌托邦，太过理想化。
陈哲：他们不了解我，就像曾经有人想给我拍个纪录片，但后来拍不下去了，因为他们自己变得纠结起来，他们不知道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其实，我肯定不低俗，但也不敢说多高雅，我有理想，但不脱离实际，起码“土风计划”取得的一些进展就证明了这一点。人不能活得太物质化，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想把我们的精神家园弄好，把我自己的精神家园弄好。这个过程有痛苦也有快乐，而这是我能够负担和承受得起的痛苦与快乐。别把我当圣人，因为我可能随时都会放弃。当我哪天真的放弃时，也不会牵涉我对自己的评价。（A21）
Copyright © 2005- 2018 北京林业大学新闻办公室 地址：北京市海淀区清华东路35号 邮政编码:100083
总编：孙信丽 副总编：李香云 倪潇潇 编辑：高大为 李佳 邢海涛 沈静 王燕俊 朱天磊 管理员登陆
